關於伊朗的電影,以往大家的印象大概主要聚焦在阿巴斯及馬基麥吉迪等的影片,這些大師級充滿人文關懷的片子多半是以偏遠的鄉村或是貧困的家庭為背景,在日常生活細節中呈現出人性中的溫暖光輝(例如:何處是我朋友的家、天堂的孩子)。這一部分居風暴,算是我接觸到第一部以伊朗現代化都市及中產家庭為背景的電影(導演阿斯哈法哈蒂尚有另一部作品海灘的那一天應該也是類似的背景,不過我還無緣欣賞)。也讓我開了眼界,對伊朗的現狀多了一分了解。

這部影片橫掃歐美各大影展、獲獎無數,究竟它為何能如此大受好評?雖然有些評論稱其為伊朗版的羅生門,不過我想這不是主因,其實這部片劇情最後對事件的真相還是有個明確的交代,所以也不太能與羅生門那樣多方各執一詞、觀眾不知真相究竟為何的情節相提並論。我個人覺得它之所以能擄獲所有觀眾的心,主要是因為它的主題切中了人性中的弱點:誰也無法做到永遠的誠實。

這部片的劇情敘述一對因移民問題意見不合導致分居的夫妻所遭遇到的問題,丈夫因為對前來照料老年癡呆症父親的貧婦擅離職守造成父親的傷害深感憤怒,在盛怒下誣賴其偷竊且對該婦女動作粗暴,疑似造成該婦女流產。故事的主軸就在這婦女的先生告上法庭後雙方各執一詞的過程,連帶帶出伊朗宗教桎梏、貧富差距、男尊女卑等等的社會問題。而訴訟過程中人心在利己與誠實間的道德拉鋸,更是這部影片最重要的主題。

導演非常巧妙地在劇情與對話中傳達出他想討論的問題。首先,是伊朗的男女地位不平等問題,片子一開頭妻子(希敏)在鏡頭之外的法官面前說溜了嘴,身為母親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在這種環境中成長,馬上遭到法官語帶不滿的詰問:”這是甚麼意思?孩子在這裡成長不好嗎?這個國家不好嗎?”希敏只好支吾其詞。短短的幾句話就將這個中東世界給予外人最強烈印象的問題點了出來。之後貧婦羅芝對失業中丈夫的容忍與懼怕、以及希敏的先生納德斥責她逃離伊朗是不肯面對現實問題的逃避心態(身為男性他完全沒有感受到整個社會對女性的箝制),都是將這個議題不斷地強化。其實觀眾在一開頭希敏離開後納德必須短暫照料父親、操持家務那種手忙腳亂的情境中就可以體會到,平時這些事情大概都是交給希敏一人負責吧!而羅芝短短幾天的照護工作中顯現出的疲態與納德父親對希敏的依賴,都可以讓觀眾想像出希敏的辛苦。納德卻無隻字半語的表達。

第二個議題是宗教在伊朗庶民生活中所佔的份量,根據劇情,似乎中產階級的納德一家已經不是可蘭經的忠實信徒,但比較貧窮的羅芝家庭仍將可蘭經奉為圭臬。羅芝對教義幾乎食古不化的遵守,在劇情進展上其實扮演著相當重要的因素,如果不是她想堅守不可看到男性裸體,納德不會與他先生霍亞特認識,造成她先生在流產事發之後感覺受騙導致情緒上的失控與深植的敵意。如果不是她深信教義中的果報,最後的真相也不會澄清。導演同時對宗教影響人性、介入生活提出了正反的觀點。

第三個議題是貧富差距,劇中雖然對羅芝家裡的生活困境著墨不多,卻讓她先生在法庭裡的一段怒吼傳達了下級階層人民不管怎麼努力終究是徒勞無功的怨恨。導演多次藉由納德家女兒泰梅與羅芝家小女兒索瑪耶天真無邪的共同玩耍、以及兩家人對簿公堂在法庭裡形同陌路的對比,暗示了隨著年齡增長,這種階級的差距將越來越明顯。身為中產階級衣食無虞有房有車的希敏都想要移民,那身為底層階級求一溫飽而不可得的羅芝又將如何是好?

再來,就要談到片中的重點:利己與誠實之間的取捨了。納德究竟知不知道羅芝是孕婦其實與羅芝是否是因為納德推她才流產,是兩件不同的事,沒有後者這件事,前者根本不會有人聞問。但是根據劇情伊朗的法律中似乎是只要推打孕婦就可能遭到判刑,於是納德選擇了利己與謊言。希敏選擇了誠實、願意以金錢和解。他們的女兒泰梅,雖然行為上選擇了替父親說謊,但是精神上對父親的觀感卻再也無法回到以往的敬愛。

其實現實世界中每個人大概都經歷過為了利己必須說謊的內心掙扎,人的道德界線劃分似乎是在於這個謊言對其他人的傷害有多大?而人心中的愧疚與罪惡感也將隨著這種傷害的大小有了程度上的輕重。導演顯然沒有任何批判的意思,只是劇情安排最後藉由宗教力量來呈現真相,對照納德車窗上那個羅芝先生因憤怒無法宣洩而砸出的大洞,問題又回到原點,真相出現了,平和的和解卻再也不可能了,恐懼、對立又將無止境地上演。所以,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謊言,是否是個比呈現真相更好的選擇呢?

總之,這部電影以簡單的人物、故事卻堆疊出複雜的劇情與人性,沒有任何刺激誇張的元素與演出,卻能從頭到尾讓觀眾全神貫注、隨著劇情發展而心情起伏。影片雖然有著伊朗獨特的社會背景與議題,但帶給觀眾的感動及省思卻是放諸四海皆準,的確是部不可錯過的好電影。可惜在台灣還是只在台北上映,其實這部影片應該可以藉由知名度及口碑締造不錯的票房啊!片商何必輕易放棄其他地區的市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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