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瑞莎的文字寓

上個月參加書林出版社舉辦的"喬依斯的都柏林""城市漫遊"徵文活動,文章雖然沒有入選,但我個人還蠻喜歡的,尤其是最後將寄去徵文的文章作了一些修改,不必符合徵文的主旨,感覺更是好!(嘿嘿!有點老王賣瓜!)
POST在自己的BLOG上,以作紀念.

他和他的例行散步路線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子走在他所熟悉的街道上。
雖是說「走」，其實住在新竹這麼久了，他真正步行在街道上的時間很有限，大部分都是開車，唯一熟悉的就是家門口那條大學路，假日常沿著大學路走進交通大學，當然會先路過校門口那座著名的土地公廟，相傳土地公愛喝泰山仙草蜜，香火鼎盛的小廟供桌上常常堆滿了像小山般高的易開罐仙草蜜，相信「心誠則靈」的交大學生、附近居民及遠來考生在香柱煙霧圍繞中的祈禱畫面，總是讓他有種寧靜安詳的幸福感。一段吃力的上坡後，就是賞心悅目的竹湖，順著校園內的主要道路，陸續經過一小片高聳入天的松林、門禁森嚴的竹軒宿舍、喧鬧吵雜的第二餐廳、悠閒雅緻的7-ELEVEN露天咖啡座，看到游泳池、體育館後向右轉，就進入了可以通往清華大學的交清小徑。

進入他的母校清華大學，穿過宿舍區，一個大大的斜坡總是讓騎單車者下坡時飛快奔馳、上坡時氣喘如牛，斜坡的盡頭左轉就是成功湖，假日的湖畔是很輕鬆活潑的，席地野餐的民眾、追逐餵食鴿子的小孩、拍婚紗照的新人，蜿蜒入湖的曲橋涼亭、茂盛的垂柳及杜鵑，伴隨著學生社團傳來的琴聲，他實在喜歡這樣的愜意與溫暖。若有時間，他會到圖書館前的蘇格拉底咖啡館坐坐，老闆喜歡貓，店裡隨處可看到貓磐據在客人的沙發上，店裡也賣二手書，常舉辦電影欣賞及文藝講座，不怎麼美味的餐點應該只是不得不存在的經營項目。圖書館前有兩排佈告欄，他總喜歡仔細閱讀上面張貼的房屋招租及家教打工徵人啟事，這會讓他回想起當初自己一個異鄉人到外地求學的種種甜蜜與辛酸。經過了大草坪來到清大正門口，就進入了車水馬龍的光復路了，這條因通往科學園區而素有塞車惡名的新竹市主要道路，雖然有人行道，但總是坑坑洞洞停滿機車髒亂不堪，動物排泄物的臭味及大量的交通廢氣，使得走在光復路上是件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這樣的痛苦在接近交流道右轉進入大學路後得到解脫，沿著大學路就可以較安靜愉快地步行回家了。

但是，今天，是他第一次這樣子走在他所熟悉的這條散步路線上，半年前的一場意外，導致他的視力完全喪失，今天是這半年來他第一次自己出門，在黑暗中依賴著他的手杖，進行他的散步之旅。

”驚慌失措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他想，”我得從我最熟悉的路線，重新回到我的人生。”

這時，他突然發現，他所熟悉的路線留給他的回憶，多半是視覺上的感動。

於是他又想:”也許，今天我可以再多發現一些，以往被我所忽略的，沿路的聲音與氣味。”

走向交大，他的鼻子聞到了廟宇香火的味道，遠處，校園中五色鳥的叫聲，正隱隱約約地傳入他的耳中。

他彷彿看到半年來籠罩在他與家人之間的哀傷，也逐漸地淡去了。


2008.7.16 彩鳳 寫於 新竹 梅竹山莊